在加冕儀式上遇到這樣的問題，雖然沒造成人員傷亡，可是在座的幾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看，一個個心照不宣地盯著面前的地面。

“好久不見，蘭達提尼。”尤文納真誠地說，“感謝你的出手相助。”

蘭達提尼歪歪靠在軟椅上，斜著眼看他一眼：“不要太自作多情。如果不是你死了還要重新尋找人類盟友，我說不定會幫那個家夥一把。”

“……”這家夥還真是和三年前一樣讓人討厭。

“那東西到底是什麽？”拉爾斯問道，“我能感覺到它來自地下，但是好像並不是從一開始就藏在那裏的。那東西身上有著很強的黑暗氣息，但似乎並不是普通的魔獸……”

“感覺挺敏銳的嘛。”蘭達提尼冷哼了一聲，“沒錯，那東西不是魔獸，不是亡靈，甚至不是我們所能知道的任何存在。它沒有生命，不會死亡，雖然是黑暗系的東西，光明魔法卻對它毫無作用。簡直是……真正的怪物。”

“可是你剛才明明擊退它了。”芮茵說。

“只是‘擊退’。那家夥沒辦法殺死。只要有機會，它還會再次出現的。目前看來，唯一能徹底消滅它的——只有時間。”

房間裏出現了短暫的沈默，然後，尤文納輕聲開口：“既然是不被了解的存在……那麽，為什麽你會這麽清楚呢？”

“收起你那些可笑的懷疑吧。”蘭達提尼毫不客氣地說，“蠢材，難道你們對這種東西就沒有印象嗎？”

尤文納怔了一下，他瞇了瞇眼睛，記憶中某些相似的東西飛快滑過，他脫口而出道：“你是說，三年前奧特勒雪山上，受過亡靈詛咒的那片土地上出現的東西嗎？”

三年前那場危險的戰鬥中，曾經的獸人王坎達魯在最後用生命施下了亡靈詛咒，整個雪山都變成了吞噬一切的黑洞，那些黑色的能夠變成巨爪的雪，和剛才襲擊尤文納的東西的確有幾分相似。

“那不僅是亡靈詛咒。”蘭達提尼說道，“記得嗎？那時候坎達魯打開了深淵魔獄，那東西，是從深淵魔獄裏出來的。”

拉爾斯懷疑地看著他：“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在深淵魔獄裏面碰到了它。”蘭達提尼陰郁地說道，“這種完全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沒有意識，似乎只是憑借本能吞噬周圍的一切。我碰到它的時候，周圍所有的生物都已經被它吞噬了進去。它應該是從最底層爬上來的，看樣子，有一部分已經來到了地面上。”

除了冷嘲熱諷之外，蘭達提尼很少一次性說這麽多的話，只是這次死了爹一樣的長篇大論卻並沒能讓眾人幸災樂禍起來。所有人都在細細咀嚼著他透露出的每一處信息，剛剛驅散了三年的戰爭陰雲，似乎又一次若有若無籠罩在了頭頂上。

“你來這裏，只是為了告訴我們這件事嗎？”尤文納低沈地問道。

蘭達提尼並沒有立刻回答，他擡起頭來看了看四周，突然問道：“那個白銀騎士和龍呢？”

“加拉哈德和維吉亞在外面收拾會場，你找他們幹什麽？”

蘭達提尼搖了搖頭：“不在就好——事實上在深淵魔獄中還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坎達魯只打開了深淵魔獄的第一層，我要找的東西被藏在第三層，每一層之間都被不可打破的屏障封鎖著，除了黑暗精靈的潛伏技能之外，沒有生物可以逾越。然而，在第三層我卻發現了一個通道——一個直接通向深淵魔獄最底層的通道。為了躲避那個怪物的攻擊，我順著通道來到了深淵魔獄的底層，你們知道我在那裏看到了什麽嗎？”

蘭達提尼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來看著眾人的時候，目光說不出的古怪：“那裏什麽都沒有。”

“怎麽可能！”尤文納幾乎跳了起來，“深淵魔獄最底層……棲息著最危險的黑暗生物，夢魘、狩月魔龍……還有無數我們不知道的東西。那裏怎麽可能……”

“可這是真的。”蘭達提尼靜靜看著尤文納說道，“我在那裏呆了三天，一刻不停地尋找著，然而除了無邊的黑暗荒原，那裏什麽都沒有。我看到的東西告訴我，至少一百五十年前，那裏就已經沒有活物存在了。”

“沒有活物存在。”芮茵重覆著他的話，“蘭達提尼，你的意思是，有人進去把那些生物全都殺死了嗎？”

“也許正好相反呢？你們有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問題，那條叫做維吉亞的狩月魔龍，原本的職責應該是在深淵魔獄底層，永遠看守著流亡之月。但是我們在極地的極點中那個幻境裏所看到的東西卻表明，至少在一百多年前，那條龍就已經被人封印在某個洞穴中。她是怎麽從深淵魔獄出來的？被她看守的流亡之月又在哪裏？”

芮茵有些受不了地皺眉：“你的意思是，是維吉亞打開了那條通道，放出了流亡之月，然後自己跑出來了嗎？按照她的智商怎麽可能做到這種事！”

“它忘了以前的事情不是嗎？我不能確定是那頭龍，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傳說中會吞沒一切的流亡之月，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被放了出來。”蘭達提尼說道。

蘭達提尼說完了最後一句話，重新恢覆了安靜。他抱著雙臂坐在那裏，靜靜註視著對面幾個人類的反應。

“我有些不太明白。”芮茵困擾地按著額頭說道，“這個‘流亡之月’到底是什麽東西？為什麽你們都一副世界都要毀滅的樣子？”

“芮茵，你以前聽說過流亡之月的名稱嗎？”拉爾斯回頭問道。

芮茵點了點頭：“提奧曾經提起過，另外，好像尤文納吟唱過的某些咒語中也出現過。”

“那是因為流亡之月從一開始，就只存在於傳說中。”尤文納說道。

芮茵從未在這位自戀驕傲的王子殿下臉上看到如此焦躁的表情，混雜著莫名的恐懼，尤文納站了起來走到了窗邊，凝望著在夜色裏變得黑沈沈的湖面說道：“它是和黑暗之神瑟雷斯有些相似的存在，在歷史上還曾經一度被用做瑟雷斯的標志。但是如果仔細查找那些記載就會發現，流亡之月的存在要比諸神早得多，甚至在創/世神出現前，它依舊已經存在於混沌的空間中了。”

“所以……它到底是什麽？”

“沒有人知道它是什麽，甚至關於它的記載都是少之又少的。和狩月魔龍相關的資料裏對它有所提及，傳說中創/世神把流亡之月留在深淵魔獄底層，派遣最強大的神聖龍族看管。所有的陰暗與罪惡都被它操控，所有的戰爭與死亡都因它而生，大陸歷史上的許多奇怪事情似乎都與它有關。在這樣的情況下，流亡之月漸漸變成了某個禁忌的象征，在緘口不言的避諱中慢慢淡出了人們的視野。提奧是黑暗精靈的女王，魔法師在召喚強大黑暗魔獸的時候會提到這個字眼，除了這些特殊的人以外，已經幾乎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了。”

拉爾斯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慢慢地說道：“所以……既然本來應該作為看守的狩月魔龍出現在這裏，那麽流亡之月在一百多年前就被放出來也並非不可能。這麽看來，那個傳說也未必確切。”

蘭達提尼冷笑了一聲：“未必確切？不要把它想得太簡單，獸人戰爭，坎達魯開啟的通道，還有這些突然出現的奇怪東西……呵，說不定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流亡之月已經開始侵蝕這個世界了呢。”

“那麽你想表達什麽呢？”拉爾斯平靜地註視著他。

“來結盟吧。”蘭達提尼突兀地說道，“就像三年前一樣，雖然人類與黑暗精靈彼此不對盤，但是仍然可以因為一致的利益暫時互相利用。”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尤文納皺著眉頭說，“盟約不是已經簽訂了嗎？和黑暗精靈女王……”

“那是和提奧簽訂下的獸人戰爭期間的盟約，在戰爭結束後自動失去約束力。”蘭達提尼說道，“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再過不久，提奧所簽訂的任何軍事盟約都已經不能代替黑暗精靈。”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蘭達提尼的聲音裏終於帶上了再也壓抑不住的快意。

芮茵轉過頭去，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起了對面的黑暗精靈——蘭達提尼依然穿著能在黑暗中很好隱蔽的黑色衣服，白銀紐扣一直扣到下巴位置，只是和之前禁欲又誘惑的男寵風相比，這次的服裝明顯要正式得多。似乎是註意到她有些驚訝的目光，黑暗精靈轉過頭來，對著她露出了一個勝利的笑容。

他擡起手來，右手的食指上，戴著一個所有人都沒有註意到的小小戒指。純黑色的寬戒，戒面上雕刻著一張男性黑暗精靈的面孔。不知是不是光影的原因，他擡起手來的時候，戒指上的臉似乎笑了笑。

“一個月之後，我將在暗月祭典上成為新任的黑暗精靈王。”蘭達提尼說，“同時，也將是數百年來，唯一一個真正掌握黑暗精靈王權的王者。”

一千年前，黑暗精靈的偉大王者賽提爾憑借一己之力統一了黑暗精靈的各個部族，憑借其強悍的力量和卓越的才能，將黑暗精靈帝國的版圖擴大到當今的人類都無法企及的地方。賽提爾死後，將自己的靈魂封印在一只戒指中，從此作為黑暗精靈王的象征代代相傳。可惜的是，僅僅在一百年後，這只戒指就與黑暗精靈的輝煌一起消失在歷史之中。就連統一了黑暗精靈王權和神權的偉大祭司提奧都沒有找到它的蹤跡。

現在，提奧都沒有做到的事情，被他做到了。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除了那個人類王子，對面他最想炫耀的兩個人居然都一臉覆雜地註視著他。那種目光並不是不屑或者鄙視，似乎還夾雜了一些別的顏色……

終於，拉爾斯情緒覆雜地開口問道：“你說通過了王權的試煉……是因為臉嗎？”

“……還有血統和實力！”

作者有話要說： 蘭達提尼：……不是臉啊！當然也不是“某方面”功能！是實力！實力啊混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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